坐上时光机,重新认识这座城
如果你看过我的其他游记,或许会发现我对旧时光有着特别的偏爱,古镇老街都是我最爱探访的地方。对于历史悠久的广州,自然不乏怀旧的场所:东山少爷的繁华旧梦、岭南水乡的文艺气息、古韵园林的曲径清幽、工业废墟的重获新生……漫步其中,仿佛时光可以倒流。
东山口:小洋楼里的旧时光
旧时的广州,就从一条隐藏在闹市的小巷说起吧。正所谓“西关小姐,东山少爷”,过去广州东山住的大都是达官贵人,而西关则多商业巨贾,“西关小姐,东山少爷”指的就是东山的官家子弟、西关的千金小姐,而这条小巷,就是当年东山少爷居住的地方。同是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但这里不仅有难得保存下来的老广州气息,更有缓慢融合了在历史的存续中自主生长出来的时代生活。
大概五六年前,因工作原因不经意地穿过这条小巷,苍劲老树下,一片旧式两三层高的老洋房,行人寥寥无几,当时便惊叹原来在广州的繁华闹市里,还有这样安静复古的街道。后来还特意拉着老公来这里拍了一组照片,对于当年连相机都极少碰触的我,可见对这里有多喜爱。如今再次漫步在年代久远的小巷,东山少爷已难觅踪影,但小洋房却被保留下来,红墙砖瓦的背后,是一家家精致复古的咖啡馆、艺术馆、旅店,花阶砖、雕花窗台,老式桌椅,手摇电话机……不妨体验一下民国时期的繁华旧梦。
与许多老城区遭遇的过度商业化和行政过度干预不同,东山口新河浦一带因其百年来的生长和居住结构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生长路径,在城市更新时显得更加有主动权。据说很久以前,东山曾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山”。东山口一带属于原来老广州的东山区,因建于公园 1465 年的东山古寺而得名。直到清末,东山才被美国南方浸信会率先开发,华侨和军政要员也继而让这片荒芜的土地繁荣起来。东山向来是广州权势实力人士的世居地,出入东山多是官家子弟。从清末开始,由于教会、华侨、军政要人陆续在此结庐定居,这片城东三里的荒地经过一个世纪漫长的生长,也逐渐描绘出了舒适宜人的街道纹理。
偶尔经过抬头一瞥,从历史的影子中也同样可以透彻地看见这里人们最初生活的模样。小巷里光影斑驳,那种安静自然的小资味道并没有现代矫情的堆砌感,而是带着几代人的故事与乡愁的底蕴,把独一无二的韵味藏进老广州的脉搏里,生长出带着年轮光环的幽雅气质。路过花丛似锦,让人愈加欣喜的是,慢慢地越来越多有趣的人开始往东山口聚集。艺文空间、生活美学店铺和工作室的生根发芽,正与这个街区缓慢地适配与融合,仿佛不约而同地抱着对这座城市的友善和关怀,生长出具有东山口特质的文艺氛围。这里有许多不经意的邂逅,可以让一个午后安静舒服地流淌。
我第一间探访的是一座两层半高的红砖小洋楼——猫头鹰主题咖啡馆,最喜欢这里的庭院和室内复古的装饰,门口庭院的老式自行车,砖红色搭配竹制篮筐,让人好想骑上兜兜风。店内有许多猫头鹰的装饰品,形态不一,萌趣十足,从店名到装饰,看来主人对猫头鹰一定有特别的偏爱,庭院里摆放着一些木质桌椅,适合夏末秋初的时候,在室外吹吹风。去的第二所老房子是逵园,比起猫头鹰咖啡馆的复古风格,这里更注意营造艺术氛围。东山洋楼中,隅园、春园、简园、逵园、明园并称为五大侨园。春园、逵园及简园是中共三大期间党的重要领导人的活动主要场所,其中逵园就在中共三大会址的对面。
多年以后,这栋空置许久的老洋房在几位热爱艺术的年轻人手中重获新生。一楼是画廊,装饰颇为简约,定期展出不同的画作。二楼是偏西式风格的咖啡馆,室内色彩鲜艳,明黄草绿很是亮眼,装饰依旧是艺术风,而钩花铁窗和花砖地面,又透着怀旧风情。走到阳台,桌面和椅子都是花砖的模样,依靠在年代久远的红砖墙上,仿佛还能感受到旧时光的气息……离逵园不远,是一家森系田园风的咖啡厅——春园后街2号咖啡馆。一进门就看见爬满铁栏布满窗户的绿植,果然不负其名,春色满园。楼道的黑白涂鸦为室内增加了艺术气息,相对于入口的森系风格,二三楼则更为简约“功夫就是时间。”喜欢便点上一杯茶,不需要变成文艺青年,只需要疲惫的时候来休息一下。
紫泥堂:工业废墟的复古风
曾经的工业化给城市留下痕迹,随着城市核心区域的扩建,这些工厂也大都逐渐停工,而文创园则是这些废旧工厂改造最常见的方式。在广州,说起文创园,众所皆知的是红专厂、TIT、太古仓……而紫泥堂,大概连许多本地人都未曾听过。
原以为,广州最适合拍照的文创园就是红专厂,而紫泥堂则刷新了我的认识,比红专厂更上镜,游客却少了很多。复古文艺风和工业废墟感都能在这里觅得踪迹,重点是地广人少,就算70-200的长焦也完全可以施展开来。对于喜欢创意园又爱摄影的我,实在是觉得相见恨晚。厂房建成于1953年,敲敲计算机,至今已有65年的历史,总占地达36万多平方米。在那个年代,紫泥糖厂是早期远近闻名的国有企业之一,也是我国自行建设的第一家拥有自动化榨糖生产线的国有企业,曾一度辉煌,最鼎盛的时候员工多达4000人,园区内饭堂、学校、医院等也一应俱全。
上世纪90年代,市场经济体制的提出,经济有了很大程度的发展,进一步改革开放。邓小平此时提出,“思想更解放一点,胆子更大一点,步子更快一点”,确定了改革开放的大方向。没想到的是到90年代后期,由于原材料价格上涨过快,市场竞争激烈等原因,糖业帝国终于迎来停产的局面。好在近些年,园区的部分区域已经被改造为创意园区,主题酒店、高档餐厅、艺术会展、咖啡厅、摄影馆……不一而足。店铺的装饰大都很复古,完美融入了老厂区,不要吝惜快门,这里绝对是出怀旧人像的好地方。
从紫泥堂进来,最吸睛的就是这面用酒瓶砌成的墙身,棕黑色和绿色的玻璃瓶子规律地排成一列列,由底往上与墙融为一体。仔细的你会发生,艺术细胞已经悄悄融入进来了,相比黄色的老厂房,江边的钢筋水泥的蓝灰色建筑更具工业风,逛累了,就依靠在略有锈迹的栏杆,吹吹江风。
小洲村:岭南水乡最后的小桥流水人家
曾在大学城(毗邻小洲村)读书的我,对于小洲村早有耳闻,和搭档做的第一期校园广播,介绍的就是小洲村和瀛洲生态公园,不过真正踏足这个村落,却是在毕业多年以后。小洲村位于广州南肺的万亩果园中心地带的海珠区小洲村,至今仍保留着岭南水乡最后的小桥流水人家,走进小洲村,就好像走进了一座民俗博物馆。民居沿河而建,居民枕河而居,随处可见的百年古榕浓荫蔽日,几百年高龄的蚝壳屋见证着岭南的曾经沧海,阡陌交错间随便跨过的一口古井都有几百年的历史沉淀。
走在村里,河涌蜿蜒交错、造型各异的小桥枕溪流之上,庄重的祠堂规整有序,古老的宫庙朴实淡雅,传统的民居参差错落,在绿树婆娑的掩映下,像一幅画有小溪、绿树、灰垣、素瓦等具有岭南水乡特点的水墨画。其中人民礼堂是小洲村最经典的建筑之一,黄色的建筑在村内尤其鲜艳,墙底上是立体的五角星,室内用红色字体粉刷着“人民公社万岁”,“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奋勇前进”,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人民公社,觉得颇为新奇。
这里随手一摸都是明清文化。最具代表性的要算是以蚝壳为主要建筑材料的蚝壳屋,据史料记载,几百年前小洲村四周当为一片汪洋,潮涨潮落间留下了大量的蚝壳,村民便就地取材。据说蚝壳屋曾经多达百余间,如今大部分已被拆毁,仅剩余3间。明末清初是小洲村水上交通最繁忙的时期,舟楫往来,至今许多村民家门前都保留着自备码头,村民就是划着小船来打理果树的,把成熟的果品运载出去,通过珠江水道可以到达广州、番禺,甚至出海远洋。如今,村落里除了原住居民外,每年还搬会进来不少20出头的年轻人,各个看去都有一个相同的气质——谁让人家都是学美术的呢?这些搞艺术的年轻人,用自己的画笔自己的双手自己的智慧,装点着这个似乎被大都市遗忘了的角落。沧桑感与前卫感并存,历史感与现代感相谐。看那些坐在码头边下棋的老头,光着膀子享受河风的轻抚,至于河对岸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别人的“家事”罢了。还有那些嬉戏的小孩瞪大着眼,丝毫无惧你的长枪大炮——在一个废弃了的公交站牌前,我正和朋友通电话,一女孩儿从我身边经过,边走边扭头向我大声说:“这里没有公交车过的!”刹那我被女孩儿吸引了——难道真是“近芝兰有香”,接触得多了搞艺术的哥哥姐姐,人也这么有个性?
歌莉娅225概念会所:藏在骑楼的文艺范
如果要选择一家小店作为文章的结尾,我希望它颜值和内涵并存,时尚和历史并重,这样“艰巨”的任务,就留给一座由岭南骑楼改造而成的文艺小店吧。这是位于北京路225号的一栋5层骑楼建筑,因其橙色的外墙和郁郁葱葱的屋顶花园而显得非常特别。60多年前,这里只是一个杂货铺,现在则变成了广州本土服装品牌歌莉娅的概念店,但这里并非贩卖衣服的店铺,而是向公众开放的会所——鲜花、展览、咖啡、满洲窗、花阶砖、水磨石米地板,这里是时尚与传统的交融,是老建筑在现代的复活。设计师和使用者活化使用历史建筑的经验,也可为广州历史建筑的保护提供一个新的视角与思路。
走进骑楼,店内面积虽小但却精致,一楼是森系装饰的花店,二楼展示和售卖歌莉娅的女装,三楼不定期举行各种文艺的小展览,四楼是出品精致的素食馆,五楼则是设计师专门打造的高级民宿。仔细观察,会发现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匠心独运,沿着曲折的木质扶梯上楼,楼梯各具特色,宫崎骏风格的墙纸、色彩鲜艳的夸张涂鸦、赭红色的墙壁、精选的挂画……仅仅一楼前台位置狭小,旁边一个温室花园用整面玻璃墙隔开,给人以很现代的感觉。经窄窄的旋转式楼梯往上,满洲窗、花阶砖和水磨石米地板依次映入眼帘,提醒人们这是一栋民国时期典型的岭南建筑。
北京路225号建筑始建于1948年,当时是个搭棚式的杂货铺。1949年,业主余先生与设计师关已舟共同设计并建成了现在这栋五层楼的建筑。一楼为“恒美金铺”;二楼为余先生自己开的照相馆“半士摄影院”;三楼是一家牙医诊所;四、五楼业主自住。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旬后,一楼改为“延安运输社”;二楼转为“艳芳影像馆”;三楼是省港航运公司;四、五楼业主自住。业主余先生是一位摄影师,曾在这栋自建的小楼里经营摄影室。后来,余先生全家移民美国,这座岭南小楼就彻彻底底成为一座商用楼,而每个租用者也都根据自己的需要对楼内装饰进行了修改——木扶手被涂上各种颜色,扇形结构的建筑被改成了方形。现在,歌莉娅225还开辟了一个房间,展示余先生当年使用过的老式相机,以及他拍摄并上色的美女肖像。
然而,这座岭南小楼是如何变成时尚会所的呢?歌莉娅服饰的老板胡启明是个地道的广州人。因和业主余先生是朋友,胡启明租用了这栋建筑。随后,他邀请设计师李伟斌对这栋岭南小楼进行翻新设计,将其改造成时尚概念店。南汉广州城墙曾扩展到大南路、文明路一线,称为“新南城”。北京路225号就在当年的大南门位置,是对外商旅的出入口。李智雯说:“这正好契合了歌莉娅旅行即生活的理念,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要回到原来的地方,所以我们把原来的门牌号当成概念店的名字。”幸运的是,房子原来的设计图还能找到。李伟斌参考了国际上对旧建筑保护改造的案例,保留了建筑物在1949年建造时的原貌。为此在整体施工上花费了相当的人力物力,对楼体作了全面的钢结构及水泥灌柱的支撑加固,并对风化墙面进行修补及防水处理。因建筑物的扇形结构造成室内外形成特殊的装饰效果,之前被使用者掩盖了的精彩部分,现在也重见天日。耗时3年多后,北京路225号于2007年以新的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花阶砖、满洲窗、水磨石米……留下来的全都保留浓厚岭南格调与民国风情,虽名为歌莉娅概念店,但没有一件衣服出售,室内花园、法式风格的花店、铺满花阶砖的展厅和露天咖啡厅成为这家概念店的全部。
图·文/caterpillar
来源:《风景名胜》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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