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寻巫巴遗韵

当渝东与鄂西南被巫巴二字所联系在一起时,历史的车轮便从没有停止过转动,这里曾经有过辉煌的文化,也有过未知的荒凉,人们在这里聚集又在这里离散,人们因为这里丰富的自然资源而变得富庶,也因为时境的变迁而背井离乡,巫术的神秘和雪白的盐卤让这片土地拥有了太多的过去,支撑着平凡的如今,也必将影响遥远的未来。


奉节 探寻地底奇观

当我们从恩施出发,途经龙凤镇、白杨坪乡以及太阳河乡,最终抵达重庆市奉节县的兴隆镇时,距离奉节天坑地缝景区只有5公里左右的车程。而天坑地缝景区其实是由地缝与天坑两个景点组合而成,但一天之内走完两个景点是对体力的极大考验,建议将整个行程分为两天。

地缝景区又叫天井峡地缝,顾名思义,地缝之中仰望天空,仿佛自己身处于一个天井之中。进入到地缝之中,沿途的暑气都被驱散,穿行在峭壁之间,却依然能看到崖壁顶部茂密的植被,在第一个岔路口往右拐,是去往碧玉潭的路。当雨季来临,碧玉滩如同一块碧玉镶嵌在地缝之中,而关于碧玉潭形成,是一个关于王母娘娘的传说:相传是王母娘娘在梳妆之时突然见到地缝的雄奇冗长,惊叹之余手中的梳妆镜落入凡间,嵌在了地缝的深潭之中,从此地缝便有了灵气,吸引了众多神仙来此游玩。

重返岔路口,继续深入地缝,沿途开放的3.5公里通行地段中,猴王拜观音、一线天、阴阳缝等景点都足以让人感叹天工不凡。

经过在兴隆镇的一夜休整,继续驱车赶往天坑景区,在路过距离地缝出口处300米左右的天井峡地缝观景台时我们毫不犹豫地停下车,从地缝之上俯瞰这条“地球的伤痕”。

继续前行大约半小时,便来到了天坑景区的入口,和天井峡地缝的不同点在于,天坑景区的游览路线是需要原路返回的,而并非像天井峡地缝一般不用回头。

从位于天坑上方的观景台眺望,整个景区如同一个大型漏斗一般,四周上部都是如同刀削般的峭壁,甚至都没有植物能够扎根其上,往下逐渐坡度渐缓,植被也渐渐茂密起来。依稀可以看到一条崎岖道路通向坑底,却无法看到尽头。

见过武隆天坑的我再次被奉节天坑刷新了对于自然力量的认识,在沿着峭壁长廊绕行约半个圆圈之后,道路开始以极大的角度呈“之”字形向坑底延伸。我背着全套摄影装备和三脚架走到半路时遇见一位同样“全副武装”的摄影者迎面而来,彼此看看对方手中和背部的装备,默契一笑,我仿佛在他满头大汗中看到了不久之后我的模样,而他则在我前往坑底的决绝中看到了不久之前自己的义无反顾。

待到真正到达坑底,抬头仰望之时才会感慨坐井观天的传说果真不假,四周峭壁森严,而头顶的圆形天空不是飘过几片白云,与此同时皮肤也开始真切感受到天坑底部的那股袭人凉意。

也许真正该考虑的是如何说服自己鼓起勇气重返地面了吧。

奉节 夔门白帝托孤

作为长江沿岸的城市,奉节、巫山、巫溪都经历了由于三峡大坝蓄水而带来的移民潮,同时他们也目睹了众多风景和古迹永久沉睡在水面之下的彷徨,即便是作为支流的大宁河畔,巫溪本身也经历了历史时光的磨砺。

如今重逢这些陌生的城市,品尝着渝东美食,听着熟悉的乡音以及渝东人民淳朴的热情,扪心而问,对这片土地的未来充满了期许,亦求安然。无论你是否是第一次来到渝东,这里的风土人情,这里的饕餮美食,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会让你流连忘返。

抵达奉节白帝城游客中心广场,巨大而雪白的汉白玉石柱矗立在广场上,仿佛一个个擎天的巨人。如今的白帝城已然成为了一座江中孤岛,依靠着一座风雨长桥与岸边相连,而夔门作为背景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长江两岸。

穿过白帝城华美雄浑的门楼,进入其中,却有着如同江南园林般的精致格局。文臣厅、武将厅、忠武堂等展厅一步步完整展示了围绕白帝城所发生的历史。站在白帝城的观星厅下,回味着从三国时期流传至今的那些爱情、忠义、谋略,感受着来自古旧时光的浸染。

如果说奉节白帝城将史书之中的故事用建筑的语言讲述给我们,那么巫溪巫山地区的巫文化则一直以来都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细数整个华夏地名,唯有巫山、巫溪两地的地名中拥有“巫”字,而《说文解字》也中对“巫”作出了释义:“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象人两袖舞形,与工同意。……觋能齐肃神明者,在男曰觋,在女则巫。”

即便是在今天,当我们在车站与同车的村民们聊起巫师鬼神之事,他们依然是一脸的敬畏而谨慎地说起自己曾经遇见过的古怪灵异。如今,巫医巫觋之术早已日渐式微,但在婚嫁、葬俗以及日常等方面依然有着诸多禁忌。例如:当家中有人病逝,往往会由生者请人查看墓地风水;建房时动土、奠基等皆需要选择良辰吉日;正月初一不可扫地,否则会将财气扫出门等等。而三峡地区最负盛名的悬棺葬俗,也与巫文化的盛行不无关系。

巫溪 淳厚盐魂不灭,巫巴天工之美

沿着大宁河逆流而上,在一条并不起眼的支流后溪河上游找到宁厂古镇时,已然不是它最为繁华和荣耀的年代。写着“小心通行”的铁索桥,孤零零荡在河面的木舟以及黑灰色调的破败民居,成就了这座因盐而生也因盐而败的古镇第一印象。

穿过横跨后溪河的铁索桥,进入这座鲜为人知的古镇,深知她所承载过的亘久时光,正是从巫咸时代所留存下来的独特韵味与文化,让这里拥有了不同于其他古镇的底蕴与厚重……相比于凤凰、丽江这样的名媛千金,宁厂更像是一个居住在巫巴大山深处的朴实少女,举手投足皆挥洒着葱郁林间的温润,朦胧雾色中又隐约透出一丝上古巫女的神秘。

古镇的主街道也并不显得宽敞,最狭窄的地方堪堪容纳两人并肩而行,整条主街沿着后溪河畔蜿蜒3.5公里左右,因此也被人们形象的称之为“七里半边街”。如今在镇上依然能看到木质结构的老屋,而水泥砖瓦的房屋大多修建于解放后,在建筑密集程度最高的一段,其中还有一栋带着红五星的灰色旧楼便是古镇中最大的供销社,如今已然大门紧闭,凄清陈旧的街巷却让人无法想象鼎盛时期近两万人所营造的“日有千人拱手,夜有万盏明灯”是何等熙攘……

而在后溪河的北岸,大宁盐厂的遗址一如留守的老人般沉默不语。走进盐厂遗址,只见四壁残垣,砖柱孑立,木梁斜倚。当1996年国家明令禁止传统的“平锅制盐”继续生产,同时用于熬制盐卤的煤炭价格日益上涨,解放后由99个私家作坊合并而成的大宁盐场迅速衰落下去,如今依然懂得古法制盐的老人也已经只剩下3位,锈色斑驳的制盐锅灶中还存着前一夜的露水,却不见当初后溪河两岸灯火通明的盛景。

在古镇的尽头我见到了杨德忠老人,得知我远道而来,非常热情为我介绍起他记忆中的宁厂古镇。杨忠德老人和他的妻子都是土生土长的宁厂人,见证了宁厂古法平锅制盐从盛到衰的整个历史,甚至还曾见过民国年间政府为了规范盐厂秩序而印发给当地制盐灶户的卤水证券,而这也是股份制在中国最早得到推行的实例之一。

据杨德忠老人介绍,即便是解放后对巫风批判最为严厉的时期,当地居民在建屋时也会请当地的工匠师为每一道工序说“吉利话”,同时严格遵守着动土、竖柱以及竣工日都要选择良辰吉日,并上演《上梁礼词》、《踩门礼词》等祈福活动。而从宁厂古镇旧式木质房屋的建造,也依然能看出曾经巫文化所带来的影响:大多选用椿树或者梓木树,取“春常在,子孙旺”的寓意。

宁厂古镇所在的巫咸之域曾经是历史上的巫文化中心。大宁河边的盐文化见证且成就了上古巫文化的缘起和盛行,而在漫长的时光中,同样因为盐文化的繁荣而带来了外面世界的种种冲击,巫文化渐渐被遗忘或丢弃,而如今当地的有关巫的记忆只存在于留守老人的沉默与断壁残垣的寂静。我们努力地找寻和记录,更多的是为了保存经历了遥远时光而留存下来的密码,让后代见证其中先辈们努力开拓的身影。

与宁厂古镇相距大约2公里左右的灵巫洞景区的半山腰上,琳宫作为一个典型喀斯特地貌溶洞,尽显天工造物之美,令人赞叹不已。洞内的色泽搭配如同女娲补天所用的五色石一般炫彩夺目,每一个拐角都会为你带来新的惊喜,而不断变换的射灯会让你即便站在原地也难以拍到同样的两张照片。沿途各种各样的钟乳石笋构建出不同的造型,但无一例外的宏大而精致。灵巫洞中的风景,不仅仅只是你平视所及,这和天坑地缝的观景秘籍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时地抬头仰望,定有不凡的收获。

巫山 纵情高峡平湖,古城谧染时光

在巫溪体验过大宁河边漫滩路上的烤鱼和酒令之后,一路往南来到巫山。我们将车停在酒店,乘坐最早的一班船前往小三峡,依次体验龙门峡、巴雾峡、滴翠峡,整个行程接近4个小时,途中尽管有许多知名的景点已经由于三峡库区的水位上升而无缘得见,但小夔门、巴人悬棺、赤壁摩崖等都将龙门峡的雄浑、巴雾峡的奇峻、滴翠峡的深幽展现得淋漓尽致,我们领略到大宁河最为精华的风景,比起长江三峡的宏伟,大宁河小三峡更多的是秀雅别致。

随船返回巫山码头,我们直奔百米之隔的快艇码头赶往位于大宁河巫山巫溪段中点的大昌古镇。快艇再次穿越小三峡将我们送往大昌古镇,全程30分钟让巫山到大昌古镇接近4小时的车程相形见绌。

如今大昌古镇的居民依然保持着慢节奏的生活,孩子们嬉笑打闹,老者们有着自己的日常消遣。大昌古镇也许很少有人听过,但此处所拥有的宁静和安详,却是让我至今怀念。绿树掩映之中,不时地走过一位居民,灰黑色民居的背景中,翠绿代表着希望,也代表着新生。抬头看着屋檐马头墙的设计,我仿佛回到了江南小镇,只是在远方,马头墙背后是天空,而在这里,看到的是巍巍大山。

细细地观察古镇建筑的规整和精美,这背后所代表着的是当地人特有生活态度,他们世世辈辈生活在长江岸边,磅礴江水带给他们的不仅仅是大气,也有着如同水草般的韧劲。

谁说在江南之外的古镇就见不到曲径幽深,灰白色调的雕砖砌瓦只能去江南才能见到?也许这些建筑称不上宏大,这里没有皇家的红墙绿瓦,没有繁华的客栈酒肆,唯有清冷色调的高墙承载着久远的回忆,但它所表现出来的气势与底蕴,却是让人难以回避和推辞。

眼前的精致砖花、曲折回廊为何人所存?安静的古镇就是一坛幽香醇厚的老酒,浅浅一口便觉得已有醉意。

尾声 古国行止,遗音未央

整个巫巴之行即将结束,回头的片刻有些不舍,这次的相遇太过短暂,本该有更多的对话和记录,但遗憾未必不是另一种开始。直到有一天,重归旧地,那些不变的,那些改变的,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走过了那么多风霜雨雪,依然有着如同约定好的重逢。